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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欣赏伊•克里玛【捷克】:死亡屋里的天王星

作者:habao 来源:未知 日期:2018-12-12 4:23:21 人气: 标签:当代优秀小说欣赏
导读:年出生,捷克当代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和散文家。生于布拉格一个家庭,毕业于查理大学捷克语言文学系。克里玛一生经历复杂,坐过,在“布拉格之春”期间发挥过重要作用

  年出生,捷克当代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和散文家。生于布拉格一个家庭,毕业于查理大学捷克语言文学系。克里玛一生经历复杂,坐过,在“布拉格之春”期间发挥过重要作用并在苏军入侵之后长期不合作立场,因而作品在捷克国内长期遭禁,迫于生计当过急救站护理员、土地测量员、小商贩等。主要作品有《我的初恋》、《我快乐的早晨》《我金子般的生意》《爱情和垃圾》《夏天的风流韵事》《的》《等待,等待》《一日情人》《爱情对话》《没有,没有》《绝对亲昵》等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数十部,及《布拉格》等多部随笔集。

  一个人的福祸与某一个星球在天空中的有关,或者换句话说,我们的命运与某些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事物有关,你相信吗?

  应邀访问,旅费与住宿费全由对方负担,这样的好事并不是布拉格人经常能碰上的。米哈尔·沃尔普被邀请参加三月份在阿德雷德市举行的戏剧节。戏剧节期间还将举办一系列的展览,召开许多会议与座谈。从邀请信中附上的日程表来看,这个遥远的海滨城市在戏剧节期间将在一派浓郁的文化气息之中。

  米哈尔是一个重行不重言的人,他本认为发言谈一通戏剧纯粹是浪费时间。归根到底,所有关于戏剧的论点他都已经在这里那里发表过了。然而邀请还是使他非常高兴,甚至激动。他立即回信说接受邀请,去谈谈捷克戏剧。他已经在盼望着去看看那个位于地球另一面的国家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这是指他的思想(再说他也离婚好几年了),看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他成行的障碍。

  傍晚,他到了莱欧娜那里(莱欧娜本来叫阿菜娜,可自从她成了他的情人起,他便叫她莱欧娜,听起来更艺术化一点),异常兴奋地告诉了她这个要出国的消息。他有意这么强调了一下,因为他拿不准她会怎样看待他这次出国。他想表明,不管莱欧娜乐意不乐意,他都是要去的。

  莱欧娜在一个小剧院里演戏,他则是这个剧院惟一的导演,也是院长兼经纪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剧作者,说得更确切些是戏剧作者。他本来的职业是经济学家,结果改行搞戏剧,因为他觉得经济太枯燥。他的那些知识如今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至少对哪些因素作用于市场这一点有些概念。他喜欢莱欧娜,她身材好,胸脯不大,声音柔美,疯疯癫癫的很有力,她一喝醉就想跟他,根本不考虑是在什么地方。然后又问他:“你跟我干了什么?”而且要求用最不规范的言语来回答她。除此之外,她对各种巫术魔法都感兴趣,还定期到星相学家、用纸牌算卦的女人以及巫师那里去算命。米哈尔根本不相信这些。可是每当她给他带来有关他俩关系的吉祥预言,关于他们剧院的信息,以及提出什么经济上的有益忠告时,他便把这当做他们情话的一个组成部分。他还向她提供他母亲去世的准确时辰,甚至随她时不时用扑克牌卜个卦,而且总是预卜出了他们的爱情,让人惊喜的是还常常强调他的艺术倾向。

  事先就预言要远行这一事实,使他感到是个好兆头,这就是说,她只会把它当预言的来接受这个消息。这使他放心了,便开始考虑,既然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在那里至少要待上一个月。她却不喜欢这个想法,他倒是可以到世界上去转悠,可她在这儿干点什么好呢?

  “是,把我带到切尔昌纳去。就这样‘好好地休一次假’,你走吧,想去哪儿去哪儿,没有你我总能凑合过!”说话的语调像,但是他装作没听清楚她讲些什么,因为他不想吵嘴。

  然后生活又回到惯常的轨道上来:排练,演出,挣钱,还得在晚上为参加戏剧准备发言稿。他决定介绍短剧,这不仅因为短剧是他的强项,而且他只有这个题目他能谈出点儿有意思的东西来;还因为,也只有这样的短剧(如果这小剧院能维持下去的话)才有前途。他认定,剧院是观众还能亲自充当剧作体现者的人的最后的场所之一。大剧院却将观众与演员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以致观众只能看到演出的最终效果。对于一向只看电视屏幕的观众来说,戏剧舞台只不过是一个大屏幕而已,而且还只有三个面,不过由于技术发展这三个维度很快就会消失。而小剧院小舞台却能让观众和演员彼此接触。剧作的直接体现者演员在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有着深远的意义。这是惟一的一条让人的心灵避开日常琐事,避开将其引进深潭的各类及逃避现实的道。

  他每天都去莱欧娜那里。大概在动身前一个星期(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莱欧娜在吃饭时无缘无故对他说:

  “米哈尔,”她说,“你这趟远行不会有好结果的。再说你的土星正对着天王星呢!我的星相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糟糕的星宿。”

  “很有艺术才华”这句话虽然使他十分满意,但他还是不打算改变他对的看法,“我不相信这个。你信,可我不信。”

  “看看你呀,”然后她搂着他说,“亲爱的,你不能,绝对不能走。你会出事的,会发生很的事儿的!”然后便哭开了。

  此后他们在弹簧床上一直坐到天亮。他使劲向她解释:天上的与人的命运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要有关系也是微不足道的,而且为千千万万其他更重要的情况所盖过。要是星座有着决定性的作用的话,他想,那么许许多多同一时刻出生的人就该有同样的命运。这显然是无稽之谈。或者换句话说:坐在同一架飞机上的所有人的天王星都居死亡屋。

  下午排练时(他们准备了一组的诗歌)她朗诵了这么一句:只要看他能否认清: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将会不可逆转地发生,我们就能分辨出智者与愚人。她念的时候强调得使他不可能怀疑这些话是专门为谁而念的。甚至连剧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天王星正居死亡屋,而他却硬决定坐飞机去迎接自身的。至少他觉得,大家都在用一种与活着的他临终告别的目光看他。

  他在伦敦转乘澳航的飞机,他透过玻璃墙一瞅这架巨型飞机(在这以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大,更别说乘坐它了),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觉得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竟然能够飞起来,这简直不可置信。即使能飞起来(这一点不能怀疑),也可能是特别容易被损害的。他这种有关容易被损害的思想当然与那无聊的星相无关,所有坐上这种越洋过海的飞机的人都可能产生这种想法。而且航空交通据统计是所有交通手段中最的一种,因为年年都要运送数以几千万计的旅客,他们中间肯定会有几千名其天王星或别的什么待在死亡屋的人丧命。当然,有时也有飞机坠毁,这确是事实。这明显地是由技术上的错误引起的,而绝不是因为哪个旅客有天王星或土星怎么怎么的。他决定不再去想待在死亡屋的天王星,站到了等着透视机检查行李准备登机的行列中。他注意到站在他前面的一个男人,大礼帽低低地遮住了额头,戴着一副黑色墨镜,长着一个贼下巴,特像电影里或舞台上的团伙犯罪(米哈尔虽然也遇到过几次团伙,可是从没猜过他们的犯罪本质)。当这人将他的提包放到传送带上时,坐在检查透视机屏幕前的穿的人正好瞅了他一眼,跟一位打他身边经过的空中小姐说了几句话。要是他的提包里有个小定时,也透视不出来。只好听天由命了,盲目相信,在三百五十或者多少旅客中连一个的狂人也不会有。

  界人口中占多大的比例?一般者又占多大比例?假如一个人想死,凭什么不再捎上几十个想比他活得更长的人呢?

  他离开家时,莱欧娜给了他一封信,求他在登机之前打开来看。他决定上了飞机之后再看,可是现在反正得在大厅里等候着,便从口袋里掏出信封!打开来看,里面写着:

  别上飞机,哪儿也别去!是个跟其他国家一样的国家。袋鼠你可以在动物园里看到。你即使飞到那里,也一样了解不到什么戏剧。我担心你飞不到那里。我需要你,需要一个活着的你。

  扩音器正在通知第一批旅客登机,他将那封使他的信折好重又放进口袋里。顿时他产生了不登机的念头。理由很简单,因为害怕,所以不上飞机。

  当电视里传来飞机失事的不幸消息时,他还将坐在这个大厅里。人们会把他的幸存当做奇迹般的运气来谈论。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标题:占星术的又一次胜利!他怎么回家去呢?是不是要一直坐在这个大厅里等着他的天王星从死亡屋里走出来呢?这一来,戏剧节恐怕早已结束,而他也就永远跨不过赤道,看不见南十字星座,也享受不到带着南极洲芳香的凉爽南风。

  他在飞机上没见到那个“团伙”,这并不使他因此放心些,恰恰相反,飞机上有两层座位,谁要是坐在下面那一层,那真是一点救都没有。

  他旁边坐着一个扇风耳、贼胡须的矮个子男人,跟他打了个招呼,还嘟哝了几句什么,他听不懂。他的另一边坐着一位相当漂亮的金发女郎,一上飞机就打开一本英文小阅读起来。

  他随身也带了几本小书,可是他没掏书,却把那封信掏出来了。莱欧娜如此关心他的,这使他非常。等他一抵达,下了飞机之后,一定给她打个电话。

  飞机已经启动,在跑道上缓慢而安静地移动着。机舱里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地图,标着四通八达的交通线。高度为零,速度为一。

  随后飞机完全停住了,紧接着螺旋桨飞快地转着,隆隆响着。空中小姐向乘客们示范,如何系紧安全带,如何安放氧气罩,如何穿充气背心。

  是不是会有哪个空中小姐事前去算个命什么的呢?要是她的天王星进了死亡屋,她会怎么办?会登机工作吗?

  我们刚刚起飞。连在新加坡转机在内航行时间一共大约十六个小时。到了新加坡我至少给你寄张明信片去,好让你知道我到过那里,而且想着你。我要是没给你写这张明信片,你就会知道,我没飞到目的地,就像你对我预言的那样,而且带着你的思念往下掉。

  空中小姐开始送饮料了。有很多空中小姐,也有很多饮料。她们还分送了,用它可以听到五种节目和舱内电视屏幕上的节目。

  他身旁的金发女郎合本,戴上,精力集中地听了一会。座位间的过道上有两个印度小姑娘在追赶着玩,着地图的电视屏幕上跳动着几个数字,离开伦敦已有两百公里,高度为一万零五百八十米,窗子外面是摄氏零下四十七度。

  他倒没有总想到死,可是在所有死亡中他觉得最的是淹死。你什么也不需要,只想呼吸,可是代替呼吸的却只有“水,水,全是水”。

  穿着件救生背心漂在这无际的大海中,仿佛能逃命似的。他突然觉得这趟远行十分。他并不需要飞到去,这是现代人的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他连对自家的邻居都不熟悉,却为自己去过地球的另一面而感到春风得意。这些人中究竟有几个真正需要从世界的这一端去到另一端呢?“骄者必然摔下来。”人们想出了这么句谚语,他们当时还没想到有人为乘飞机远行而骄傲,结果也会摔下来。

  当然,人们总想信点什么。远行的命运是无法预料的,只能任凭偶然情况这种游戏的,这种想象太令人沮丧了,就像来自、坠落于的想象一样。

  那个样子像党的家伙又轻声嘟哝了些什么,很可能是。他突然觉得,这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没事儿似的,其实都在心惊胆战。焦虑的原子游移于大气之中,静默而又沉重。

  坐在他旁边的金发女郎摘下,转过脸来问他飞到哪里去,仿佛除飞机飞达的目的地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除了在那里土生土长或搬去那里住的人以外,几乎谁也没去过那里。可那是南岛南部一座漂亮的城市,坐落在海边,有美丽如画的悬崖、海豹和鸬鹚。

  物理老师,他突然想到,既然她是教物理的,一定知道这么庞大的一个东西根据什么原理能在这么寒冷的高空中待着不掉下来,知道的运行,甚至也许懂得占星术,可是他不好意思问她。蒋梦婕天天向上

  开始发送饭了。飞离伦敦已经一千零八十公里,离非洲海岸越来越近了。周围的气温却又降了三度。飞机每小时航速为九百七十公里。

  他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几乎没有睡觉,先是跟朋友们,然后跟莱欧娜告别。她已经不再劝阻他,分手时就给了他这封信。他住了想再读一遍这不吉利的预言信的愿望。不读了,现在读它也没什么意义了,还是睡觉的好。至少想一点什么开心的事儿,比方说,在地球那一边举行的戏剧节,到处生长着不熟悉的植物和动物的国土,或者那从未见过的如此之多、布满天空的星星。

  该死的机器,就在他的座位底下。他真恨不得跳起来,尽快叫来空中小姐,可是他没这么做,只是慢慢地站起来,弯下腰去,以便看到座位下面。那个小巧玲珑的包里看来放的就是那件救生背心,奇怪的是那嘀嗒声没有了。等他恢复原来的坐姿,那嘀嗒声又出现了。这一回,声音好像来自那位女教师那边。她正在阅读。这也许是他的一种错觉。

  当然听到了。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闹钟。她出门总带着它,因为说不定有时要早起。可是他的听力也够棒的了,竞能在这么嘈杂的轰隆声中听出小闹钟的嘀嗒声来。

  他旁边的那个意大利人一直在叨叨着什么。他后面有个小孩子在哭闹,屏幕里的地图上显示他们的下方便是海岸了。还剩多少公里呢?还得心中多少个小时啊?可是一个人又能在何时何地、在什么方面那么十拿九稳有把握啊?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当然,”她极有兴致地微笑着回答说,“这是我的特殊嗜好。我还会摆算命天宫图。我家还有一整套星历表。您知道吗?我们的命早就定了,问题在于我们还不怎么会解它。”

  “因为人是不能逃避命运的。只有那些傻瓜才相信能逃得掉。傻瓜总是在逃避,或者猛扑过去。他以为他在建造一座保险塔,实际上是一道迷宫,迟早都得死在里面。”

  “既然我们会一块儿死去,那为什么要害怕?亲爱的,这是我呀!你难道认不出我来了?我化了装,为的是能跟你在一起。去切尔昌纳度假还不如在大海波涛中了结一生。你的死亡屋也是我的呀!”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他往上一抛,然后就开始了那朝着深潭的漫长而恐怖的坠落。他看到了飞快地靠近他的水面,他在万分惊恐中睁开了眼睛。他旁边的那位女教师已经睡着了,机舱里的灯也关了,屏幕上的飞机黑点在印度洋的上方移动。

  当他终于在悉尼机场走下飞机时,打听到了往布拉格打三分钟电话要多少钱,他决定立即给莱欧娜去个电话。他得意地通知她,说他已经在地球的另一面着陆了,粉碎了那星相学家的预言。

  “我把九月算成第十个月了,实际上是第九个月,我给了天王星一个错误的数据,到你起飞之后,我才纠正过来。你是座,而不是天平座。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它弄乱的。你的天王星压根儿就不在死亡屋,相反居于爱情屋里。”

  “那会怎么样?跟我待在一起啊!”她说,“既然你的天王星居爱情屋,你这时候本应和我待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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